乙、中國畫的中心及其發展

東方的繪畫，最能代表的是中國畫，因為歷史的悠久，和中華民族高度的文化所形成的繪畫，在現代的世紀中，最被人尊崇的。 中國繪畫的中心，始終和文字一樣代表人類最高的理想和意志底產物，而建築在易經的哲學理論之中。「易其至矣乎！變動不居，周流六虛」。孔子的繫詞中有這樣的說法，可知易經的道理就是變化無窮，生生不絕的，但萬變不離其宗，納於正軌，又易經所說：「形而上謂之道，形而下為之器……」，以上的說法，可謂能代表現代藝術精神最高的理論的法則，也是人類理想上最高的表現。

稍後就是老莊這一類的哲學，也為中國繪畫建築了一個深的根底，例如老子所謂：「五色令人目盲，五音令人耳聾，五味令人口爽，馳騁畋獵令人發狂」。又說：「鋼者易折，柔者難摧」這類關於繪畫技巧上必須應用的基本原則，也解釋出來了！

繼這兩種學說而起的，就是孔子和孟子所主張的儒家思想了！四維：「禮義廉恥」，八德：「忠、孝、仁、愛、信、義、和、平」。先養成人類的美德來做各種學術的中心基礎。是最崇高，最偉大的了！孔子不只是理論家，還能以身作則的實踐者，他提倡「四維」是事實，提倡「禮，樂，射，御，書，數」，也是不遺餘力的，因為孔子是中國的大教育家，一經提倡，一直影響到現代，發展的情形，最代表這種中心思想，而成就最大的作家，可算是明末八大山人，石濤，石溪等。

直至兩晉，學者雖習尚清談，書畫的發展是達到最高峰，書畫成就最大的作家有王羲之，可謂前無古人，後無來者，最可惜的是他的話沒有留存下來，為一憾事，又如當時最有名的人物畫家顧愷之，他所作的名聞世界的「女史箴圖卷」，不但在藝術技巧上有極偉大的成就，就畫中的題意而論，仍然很充分的表現人類的美德，作為藝術上最主要的條件，是最能感動人的地方。

六朝，是一個動亂的時代，也是佛畫大行其道的開始，有名的六法論，就是南齊人物畫家謝赫綜合朱家的理論寫出來的，所謂六法就是：（一）氣韻生動，（二）骨法用筆，（三）應物象形，（四）隨類敷彩，（五）經營位置，（六）傳模移寫。提出來六法之中，雖然很抽象，也沒什麼詳細的分析，但第一條的「氣韻生動」，是很有藝術上的真價值，比之現代西洋繪畫最新的原理，也毫無遜色。

隋唐時代，繪畫的發展已達到全盛時期，藝術家輩出，多至不可生數，畫家的成就也多方面的了，例如唐代的王維，既能畫，也能詩，詩畫兩者都是高手，最難能可貴的就是「詩中有畫」，「畫中有詩」的境界，是前人未曾踐踏過，再高也沒有了，稱為南宗派的鼻祖。

宋代提倡繪畫，可說不遺餘力，且有翰林畫院之設，治藝精神亦極嚴肅，山水花鳥畫最為盛行，山水畫家有董源、馬遠、夏珪等是代表的作家，人物畫則首推李龍眠，花鳥則徽宗皇帝是傑出的。

元代承宋代的餘緒，山水畫尤為後世所稱道，趙子昂畫馬最為著名，山水畫到吳仲圭，黃公望，倪瓚，王蒙都是最有名的作家。

明代雖然民族精神最奮發的時代，但國人曾為蒙古人統治了八九十年，因一時無法遏止了無可避免的衰勢，一切繪畫都傾向年代畫院派注重技巧的趨勢，這種因襲的風氣，阻滯繪畫的前途，使之絕無進展，有之也不過產生了畫匠式的仇十洲而已，其他有名的畫家董其昌，文徵明，沈石田，唐寅，吳偉，林良，王立本等人，直至明亡，中華民族，又遭了一次王國的慘痛。

清代自滿人入主中夏以來，揚州十日，嘉定三屠，真令人談虎色變，不惜用專制帝皇的無上權威，殘民以逞，國人不但得不到真正的自由，且屢興文字之獄，大施殺戮，以禁錮其人民，生在這個時代的人民，求生不得，求死不能，最痛苦也沒有了！華夏的好男兒，面對著這危機，正是被考驗的時候了？民族革命的怒火，就在個時候燃燒起來，遂產生了不朽的大畫家。

八大山人是一個民族革命的英雄，也是一個藝術革命最徹底面又最偉大的作家，到了現在，世人都認識很清楚了！個史籍關於他的事蹟，記載得極為簡單，大概是處在清室專衡的時代，試問誰人肯為他作傳記？即有也是輕描淡寫，半吞半吐的，散見諸家的著述有如下的紀錄：

雍正間，張浦山著國朝畫徵錄：「或曰姓朱氏名耷，字雪箇，故石城府王孫也，甲申後號八大山人，或曰山人固高僧，嘗持八大覺經，因以為號，余每見山人書畫題款，八大二字必聯綴，山人二字亦然，類哭之笑之，意蓋有在也」，看看這樣不用一句肯定的詞句來記述，是多麼的模糊，僅得一個大體的輪廓。

此外有邵長衡青門麓稿中一篇八大山人傳較為詳盡，邵傳云：「世居南昌，弱冠遭變，棄家遁奉新山中，薙髮為僧，不數年，豎拂稱宗師，住山二十年，從學者數百人，臨川令胡君亦堂，聞其名，延之官舍，年餘，竟忽忽不自得，遂發狂疾，忽大笑，忽痛哭，竟日，一夕，裂其浮屠服焚之，走還會城，獨自徜徉市肆間，嘗帶布帽，曳長領袍，履穿踵決，拂袖翩翩行，市中兒隨關譁笑，人莫能識也，其侄識之，留止其家，久人，疾良已」。

又云：「余客南昌，雅慕山人，屬北關澹公期山人，就寺相見，至日大風雨，余意山人必不出，頃之，澹公寸扎曰：『山人侵早已至。』余驚喜，趣呼筍興冒雨行，相見握手，熟覷大笑，夜宿寺中，剪燭談，山人癢不自禁，輒以手語勢，已乃筆書几上相酬答，燭見跋不倦『澹公語余：山人有詩數卷，藏篋中，秘不令人見，』，山人面微頳，豐下而少髭。」

陳定九著八大山人傳中，有如此的記述：「父某亦工書畫，名噪江右，然啞吧不能言，甲申國亡，父隨卒，山人承老父志亦啞吧」。又云：「數年，妻子俱死，或謂之曰，斬先人祀，非所以為人後也，子無畏乎！箇山遂慨然蓄髮謀妻子，號八大山人，其意曰，八大者，四方四隅，皆我為大，而無大於我也」。

鄭板橋這樣記錄過：「八大山人名滿天下，石濤之名，不出揚州」。

據以上諸家的記載，一部分自有其真確性，但對於八大山人的家世，知道很少，尤其是八大山人這個名字的取義，不是出之牽強附會，便是忖測之詞。據我所知道的，八大山人還有一個弟弟，名叫牛石慧的，也工書能畫，不過沒有八大山人成就得大罷了！我曾見過他所書的「四無恙」：

一曰青山。
二曰故人。
三曰圖書。
四曰名草。

其下還寫了一點蘭花之類的小品，簡樸有奇致，頗類八大，但其用意太過深遠了！他的中心思想，和八大山人一樣，「國家至上」，「民族至上」，「中華文化至上」的作家，是可以斷言的。

直至現在，我都未曾忘懷，我時時還這樣想著，八大山人有時在他的書面上，或文稿上寫上一個「九月三日（註記標說應為：三月十九日）」相聯綴變成一個奇字，令人看見了也不會明白的。一定是他創造出來的隱語，怕別人知道他的秘密似的，後來經過苦思才明白他要紀念明亡的日子「九月三日（註記標說應為：三月十九日）」，又怕清朝的官吏知道，一知道了，便會把他的頭顱割了下來，他肯冒這樣大的危險，為的是愛他自己國家最高的象徵哩！由這點看來，他的想像力何等的高超，創造力何等的強大呢？

八大山人如此深謀遠慮的去紀念他的國家，而又遭逢著亡國的不幸，以其要隱姓埋名，逃禪方外，為什麼不起一個釋名，樂得不露痕跡，他那裡肯這樣做呢？他因為愛國家的緣故，又不能將祖宗的姓氏忘掉，就取名八大山人，留下了「朱」的末尾，有時看去心境就好過得多了！牛石慧這個名字如用行草寫起來，將牛石二字聯綴起來，可以看做「生不」再把慧字分成兩字，便成「拜君」，合攏起來成為「生不拜君」四字了！這種創造，是多麼的有義意呢？

把以上的謎面拆了開去，真正的謎底便浮現了起來，你只要把他們兄弟二人的名字，順下去的寫一次，加上一個和字在當中，反轉來寫一次。

八大山人牛石慧
牛石慧和八大山人

用橫推的方法，推到下一句的第一個字時，橫的聯綴起來，就可以求得一個完整無缺的「朱」字，三百多年的謎，總算得到一個解決了！

講到八大山人藝術的創造，他因為自身有了亡國的慘痛，中國的文化又被異族家以摧殘，看見「中華民族」和「中華文化」兩者都瀕於滅亡的時候，內心的苦痛與焦急，是可想而知，他滿胸的熱血，差不多要燃燒起來的時候，便立刻想出一個星星之火的根源，實行他「藝術革命」的主張，使中華文化方面捲起了巨大的洪流，然後「民族革命」的火花自然會光芒萬丈起來，總有一日把滿奴消滅，還我河山的。

他使中國的藝術文化，從歷史因襲下來的陋習，毫無生氣的翻印一回，最足以使民族意識消沉下去的，他毅然的把中國固有的藝術形式，破壞了之後，創造了更適合時代的新造形來，蘊藏無限的「生命力」在紙上活躍著，即使畫一個「石」，也要使它變為「鋼鐵」，畫一株「松」，也要使它變成「虬龍」，畫起「荷花」，也要使它更加「聖潔」，樣樣東西都能加強了它本身的力量，和精神的向上，自然會得到成功的。

和八大山人同時得有石濤與石溪，他們藝術的主張是如出一轍的，我現在引用石濤和八大一張合作畫，石濤的題句是：「八大山人寫蘭，清湘滌子補竹，兩家筆墨源流，各自獨行整肅」，來作續，便可以窺見一斑了。

丙、西洋繪畫的演進及其新趨向

講到西洋繪畫的地域，歐洲就是一個發祥地，自古希臘藝術受了埃及藝術的影響而興起了以後，一直延綿下來，傳到羅馬，歐洲的繪畫也有了極興盛的時代，後來隨羅馬帝國的滅亡，歐洲又成了混亂的局面，西方的藝術因此消沉了。

十四世紀義大利文藝復興，就產生於三個大藝傑：

A. 黎奧那特．達．文西（Leonardo Da Vinci 1475–1569）他是一個人傑，不但繪畫是他的特長，雕刻，文學，天文，歷數，解剖學，還畫了許多兵器的設計圖，他樣樣都精通博大，他最著名的作品「莫那里薩」（Monna-Lisa）那種「永久的微笑」，永遠留在人間的，真是不朽的傑作。

B. 米開羅啟魯（Michelangelo 1475–1564），他的繪畫和雕刻，可說是無以倫比，你只要看他受教皇之命，作息文廷（Sistina）禮拜的天井畫，自一五〇八年著手至一五二二年才完成，繪了三百以上的裸體人像，為其最大的傑作，尤其是「人類創造」，「樂園追放」等部份，其表現工夫和強力，可說已達於極點。

C. 拉斐爾（Raphael 1483–1520），生於北意大利，十六歲時便在畫家裴魯其諾（Perugino 1445–1524）的畫室學畫，技術猛進，二十五歲應教皇之召，繪了佛底加（Vatican）宮殿大廳中的以哲學，神學，法律，詩為題材的大畫，其中哲學一幅，名為「雅典學派」，繪著柏拉多，亞里斯度德，梭克拉德斯等五十餘的大學者，能夠表出各個人的特徵，這是拉斐爾畫中最成功的一幅，可以在三十七歲的那年短命死了！

印象派的興起，歐洲美術又逞突飛猛進的現象，遂使歐洲美術的中心，由羅馬轉移到巴黎，印象派的始祖馬內（Edoord Manet 1819–1927），和一班青年畫家舉行了一次展覽會，摩內（Clande Monet 1840–1927）的出品中有一幅「日出的印象」，就有人嘲笑這類新派畫為印象派，還有被人稱為「近代繪畫母親」的雷諾阿（August Renoir 1814–1920）他的裸體畫，色彩溫潤優美，肉感豐富表現得極為巧妙。

後期印象派三大巨匠中，賽尚（Paul Cezanne 1841–1901），許多創家中使用線條最早而收到最大效果的唯一的人，又是應用立方的原理去畫造現代藝術的鼻祖，現代那一個偉大的作家，個個都受他的影響有所成就的，尤其是立體派的作家為然，他有「現代繪畫的父親」的稱號，可說是當之無愧，作品陳列在世界的畫堂，最有名的為描寫「蘋果的靜物」，「玩牌的人」，人像，風景畫也使人難忘的，

野獸主義的創造者亨利．瑪蒂斯（Henri Matisse 1869–1954），一八六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生於北法蘭西，一八八七年他父親送他到巴黎入大學學律，畢業後，也曾在律師事務所做過事，一八九一年二十二歲才下最大的決心去學畫，一八九三年正式入了美術學校，在摩羅（Moreau Gustave 1826–1898）的教室習畫，那個時候，他已經步入學畫的階段了！進展的速度很高，說是偉大瑪蒂斯誕生的第一步。在畫室的時候，瑪蒂在寫實上下過一番苦功，看他初期的作品「風景畫」（1896）便可以知道了，顯然到了印象派最大的影響，靜物一幅（1897）他是用新印象派作家辛捏克的方法使用基本原色還原，一九〇〇年，對著賽尚的「三大浴女」中苦苦追求，受到很大的影響，只要看他同年所創作的「紅靴之女」，便可以知道了。

一九〇五年冬天，在法國舉行獨立美術協會（Salon des indepndants），翌年舉行的秋季展覽會（Salon d’automne），出品的有碧卡梭（Pablo Picasso）等數十人，恰巧遇到藝術批評家克聖那爾（Louis Vauxcelles）至展覽會去參觀，為之大大感動，讚賞不已，翌晨在報章上發表了一篇評論，說這群青年作家的創作精神，有如野獸般的勇敢和活躍，充滿了生命力的筆觸的感動力，有如森林中的野獸的怒吼聲底恐怖，因是就用野獸來形容那群作家，野獸主義，就因此得名，將瑪蒂一九〇五年的「夫人像」，可以看出野獸運動時他的作風，比起一九〇三年的「紅靴之女」，色彩對照得更加強烈了，更加鮮麗明快，筆觸也單純得多了！瑪蒂斯得著色彩之王的榮名，都是這些時期養成。

一九〇五年至〇八年，是他摩洛哥旅行及滯留在南佛蘭茜及尼西的時期，在這廣大田野和純美光明的領域中，使它得到更多新鮮的感覺，和奇異的題材，可以從他一九〇六年所作的「洋蔥」和「裸女」兩幅作品中，顯出南歐清新的意境，這個時候就是瑪蒂聲名大振的時期，也是野獸主義最開拓的時期，直至一九〇八年的那年，他作品經過野獸時代，一時有暗色的傾向及現實的表示，這個是因為他到南方去旅行在尼斯遇到雷諾阿，雷諾阿給他一點勸告，要他注意一些現實，可從他一九〇九年的「浴女」看得到他當時底作風。

瑪蒂斯不斷的去尋求他新的道路，立體派作風他也嘗試過，到了一九三八年他七十歲前後的時候，他的畫老熟得很自由自在地寫出來，都神妙非常，他經過強暴的創造，回復了原始藝術的本質，和兒童純真的天性，以強勁生動的線條，單純美妙的色彩，收到了驚人的效果。

現代西洋美術的新傾向，大大的改變了！超現實畫家們的出發點，一部的理論是根據了哲學家柏格森（Henri Bergson）的學說乃從時間本質上，以打破心物二元論，而建設一元的形而上之學者。柏氏之所謂時間，與一般所謂時間不同，特名之為「綿延」（Durec），而綿延之領會，必藉直覺（靈感），故稱其哲學為直覺哲學，又以佛洛伊德（Sigmund Freud）的精神分析哲學為基礎，由於夢之分析別創新見，謂之發生皆由於受抑制的願望強求表現，人當清醒時，所起願望皆受意識之監視，若為社會禮法所不許，或為個人人格所不容，則立被遏止，一人睡眠狀態，乃得尋求表現。

超現實主義的畫面，可是為以色彩和形自由地表示人類最高的心境，想從夢的世界擴展到繪畫的世界，又可說是一種心理和生理底現象，與精神分析學的意想相關聯，與夢的研究相結合的一個奇妙的世界，漸次形成一個新藝術王國，因此不受時間和空間的約束，一而描寫世界的的一個時代相，一面不斷地在推進著，能夠自由地生活於一個複雜交錯的世界裏，創造另一新其神話般理想的世界，以滿足人生的慾望。

碧卡梭在現今世界畫壇裏是一個最偉大的存在，美術史上直至現在，最天才的人物，他的生涯及作品，二十世界上半期，世界藝術展開具體的象徵，也就是革命藝術的一個縮影。

他生於一八八一年九月二十五日，生於西班牙之一個小城馬拉加（Malaga），父名多波塞、路易、布拉思哥（Ron José Ruiz Blasco），是官立美術學校教授，一門藝術家，也就是碧卡梭最初的藝術指導者，一八九五年舉家移往巴路遍羅那（Barcelona）碧卡梭便入當地的美術學校，得過許多美術展覽的獎，翌年一八九六年，十五歲的碧卡梭，便往馬德里（Madrid）首都遊學，入王家美術研究所，曾經舉行過一次個人展覽會，十六歲突然去巴黎旅居，到了巴黎，竟然得到很大的收穫，結交了印象派大畫家雷覽阿（August Renoir 1814–1920），台加斯（Edgar Degas，1834–1917），便從印象派的出發點去作畫，一九零零年，就開始找尋新的發展，以下就是他向各種藝術去發展的過程。

A. 青色時代，一九零一年——一九零四，這個時期就是他有名的青色時代，這個時期，是建築穩固的基礎時期，也可說是他偉大藝術開展的時期，就是他一生最苦鬥最窮匱的日子，好的顏色沒有錢去買，只得買來一點青藍的顏色作畫，因為紅的紫的太貴！他實在買不起，生活也成了大問題，那時的他，是苦悶的，憂愁的，使他發生了一個羞恥心，因為太不如人了，日也不敢作畫，只得白天睡覺，到了更深人靜的時候，他便起來偷偷的作起畫來，生活越清苦，但是把他的意志磨練得更加堅決，變成了戰士一般的堅強，向惡劣的環境進攻，養成了他對社會憂愁與苦惱的悲慘人群，寄以深切的同情心去描寫繪畫，自然能夠感動別人的心弦的。「寓言」（一九〇三），可以看見到他那時的心情。

B. 赤色時代：一九〇五——一九〇六，約一年的短時間，叫做「赤色時代」，那個時期是野獸派運動的統帥瑪蒂斯（Henri Matisse 1869–1954）開始野獸運動的時候，碧卡梭已經認識了瑪蒂斯三年了，便加入野獸運動，也就是他開始成名之時，生活也開始安定了，他主調的色彩以變更內容，外形則和青色時候沒有變動，赤色變是反映當時他的思想。從「坐的阿雷更」（一九〇五），可以見到。

C. 黑色時代：一九〇六年，碧卡梭見到了黑人的雕刻，原始藝術和優雅華麗的歐西文化成了一個強烈的比對，心中受了瘋魔般的感動，和荏弱的歐羅巴藝術比較，大膽無與匹敵，強烈造形的效果，直截了當的線，面，及色彩，都是美麗的根源。「比肩的女子」（一九〇六），是黑色時代的創作。

當時法國的畫家，都蒐集新鮮的黑人原始藝術，流行起來，瑪蒂斯、特朗（Andre Derain），佛拉芒克（Maurice de Vlaminck），都心碎起來，碧卡梭很珍重的介紹奇怪的原始藝術，給予野獸主義好奇的新刺激，碧卡梭既發現了藝術的根源，對於自己過去所受到美的教養起了躊躇，就運用他革命的手段去破壞自己，換句話來講，就是將過去所謂美隔絕，他能在今日負起二十世紀藝術的重任，第一步是決定於此。「青春的裸婦」（一九〇六——〇七），就可以發現現代藝術革命火花的爆炸。

D. 立體派前期：一九〇八——一九一三，真正碧卡梭藝術革命運動的展開最劇烈的時期，他這種藝術格名既成為繪畫理念的破壞，確立了二十世紀為史上驚異的立體主義，立體派以後把以前的世界隔絕，是美術史上最大的斷層。「座上女」（一九〇九），是一個例。

立體派在一九一〇年便把歷史的使命告終，這種運動，使年輕的碧卡梭飛躍，使他生涯有豐饒的基石，立體派的美學方向，根據塞尚造形理念決定下來，是大家所周知的事實，塞尚是本後期印象派造形的立場，使畫面合理化，純粹是繪畫的色彩美，形態美，使均衡強調起來，碧卡梭的立體派是反美學的，美的效果一層，沒有這個目的，他意圖使物體與其他的物體對決，創造一個強烈的有機體，使作品從本身的獨立起來，這個就是碧卡梭和其他立體派作家不同之點。「彈曼多玲之女」（一九一〇），可以看見當時的風格。

E. 新古典時代：一九一八——一九二〇，立體派的寫實開始嘗試，一九一七年義大利旅行，受到古典藝術的影響，看這幅「夫人像」，便自然明白了。

F. 羅馬時代：一九二〇——一九二四，從古希臘，羅馬藝術形態美加上近代藝術的變形，使量的感覺增強起來，「二人裸女」（一九二〇），是那個時期的代表作。

G. 抽象的超現實時代：一九二五——一九三二，把立體派的手法，發展到大膽奔放的抽象形式，也叫做解體的超現實主義，同時漸漸開始吸收盛大的超現實主義的要素，「裸女」（一九三二），就是那個時期的創作。

H. 超現實時代：（一九三三——一九三七），在（一九三三——一九三四）是超現實的綜合時期，對裡的兩極間的逆轉的辯證法展開，沒有異質的妥協，是極端對立的，冷酷無比自己否定的契機，是一種尖銳飛躍的方法，把這個實踐起來，是碧卡梭的現代性。「倚著椅子之女」（一九三七），很能代表這種主義的。

稍後，一九三〇年代，他發現了技術縱橫無盡的驅使，闊遼自由面又廣泛去描寫，一九三三——三四年的時期，因為社會情勢的激化所感動，就畫起母國西班牙鬥牛圖，獰猛銳利的牛角，和乘著馬的鬥牛士突倒圖，鬥牛士是摧殘牛生命的魔鬼，這種畫是為他母國西班牙，靈魂的故鄉法蘭西，左右陣營的鬥爭的象徵，他關心西班牙悽慘的內戰的危機，一九三七年的傑作，名叫《迦露尼加》（Guernica）——出品巴黎萬國博覽會西班牙館的壁畫，是最高形式的表現。《迦露尼加》是碧卡梭藝術的要素渾然與結晶真正壓倒的作品，近代美術史紀錄下來的一個頂點。

I. 因迪夫（Antibes）時代（1945–）。第二次世界大戰，碧卡梭在畫室裡製作，是苦悶的。勝利後到南佛蘭西因迪夫海岸旅行，為生的慶幸而描寫明快牧歌的作品，老巨匠的明達圓熟，可謂達到天衣無縫的境地了！《靜物》（1945）這幅作品，是那個時期的。

現代歐洲的藝壇，五光十色，但都包含在碧卡梭所創造過的領域中。

丁、結論

崇高的藝術是創造的，時代的藝術是革命的，偉大的藝術家必定是最富革命思想的人。

有許多人說：「藝術時時都要站在時代之先，來領導社會前進的。」這句話不錯，只要看八大山人在三百年前所創造出來的「新藝術典型」，一直適應到原子時代的二十世紀，從未衰竭，還正在光芒四射的時候，所以「東方色彩」已成為現代歐洲藝壇的風尚。

西方藝術文化，所謂希臘精神，已被塞尚、瑪蒂斯、碧卡梭否定了！便創造了新藝術的形式來保持他過去的光榮。他的進步，確是驚人，但比起我們中國，已遲了三百年才覺醒。看看今日的趨勢，西方已知道我們中國的繪畫，在三千年前的名著《易經》裡已確定了今日藝術的形式，一定要走向「形而上」的道路，這種發現，遠在十四世紀文藝復興三大藝傑之一的米開羅啟魯，曾經這樣說過：「就中國藝術言，甚至比對於西方藝術更為真確。」我就借他的言論作本文的結束。

中華民國四十五年十二月十二日於珠海書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