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獻


孤高挺秀的喬松,聲勢唬人的兀鷹,構成一幅氣勢磅礡的松鷹圖。畫上題有:長松已高三十丈,千里搏擊一日還。英雄本色吞牛斗,畢生事業莫等閒。

「莫等閒白了少年頭,空悲切」丁衍鏞努力不懈的在藝海中潛行已有五十多年。參加今年第十五回日本南畫展的一幅松鷹圖,他藉松的勁拔寫出進取精神,借鷹的搏擊飛翔道出魄力壯志,這種精神正是他一生所追求的。

時人倪貽德在其「藝苑交遊記」一書中曾喻丁氏為「藝術界上新飛來的一隻燕子」,對他的「回返到復古的傾向」而「潑墨揮毫,畫起水墨文人畫」的行徑表示並不樂觀。但事實證明他西畫的薰陶與個人對中國藝術的認識,已使他在中國繪畫的承先啟後上開闢了新的途徑。

丈八長的宣紙平鋪長桌上。一揮毫,荷葉墨氣淋漓從水中脫出,一筆下去廼勁有力的荷莖支撐著荷葉,點上數點洋紅;加上旋風式的捲石,石上立著情深款款的鴛鴦,整張荷池鴛鴦戲水圖生動活潑,作者題上:鴛鴦江上有鴛鴦,雙雙攜手上河樑,心心相印人皆羨,更比神仙日月長。

紅花墨葉的配合形成花與葉的對比,傳達出對象的神,也表達畫家的情。丁衍鏞的作品中,所謂傳神是傳達文人畫的精神;而所謂感情,是抒發民間藝術的感情。文人繪畫是表現精神的手法,而民間藝術則是藝術感情的本質;兩者在繪畫中得到統一的和諧。寥寥數筆的柳條,表達出柔情萬縷;神遊中的仙鶴、鳶飛魚躍、芭蕉青蛙、水仙蚱蜢,構圖極盡變化,處處表現出文人畫的簡潔清逸,也存含民間藝術的平易純樸。

向來文人畫家視為俗不可耐的民間藝術的美,已逐漸被發掘出來。馬諦斯、畢卡索都曾經從東方藝術取得靈感,從唐宋瓷器、琺瑯織錦、刺繡漆器的色彩以及書法線條,產生清新強烈的色彩;莫迪里亞尼的身軀表達出一種神韻。生活在極度工業社會裏的人羣,已日漸嚮往毫無虛飾的民間表現;那種親切可愛、能聞到鄉土氣息、能觸及童年的藝術已在二十世紀日漸抬頭了。

文人畫與民間藝術的結合大大擴展藝術的內容。不但發掘自我民族性,同時還探討別人的民族性,容納別人的民族特色,這是丁衍鏞從西畫轉入國畫的關鍵。所以在丁衍鏞的繪畫中,可以看到他以畫人體手法入人物畫的貴妃出浴圖,人體曲線,胸部、腰部的肌肉律動近乎馬諦斯的裸體線條,很明顯地看出西方解剖學的訓練。在這個東西文化交流的二十世紀,人們無法不受西方思潮影響;如何將西方文化優點加入中國傳統藝術,使其間融並包,是現代中國畫家的一大課題。丁衍鏞的繪畫中,筆墨意趣筆筆懸腕中鋒,墨色有濃有淡,筆墨上承繼中國傳統繪畫;而他大膽著色,色彩鮮豔絢爛,又反映出時代氣息與個人風格。

當他回轉到中國繪畫時,曾埋首鑽研,不斷觀摩古人作品,深受八大山人、金冬心、石濤的影響;但他雖受此等人影響,目的卻在取各家優點,建立自己的風貌。他的花鳥畫取材很廣,雖是常見的題材,但構圖多樣,墨色淋漓,筆力中拙,有獨特的藝術表現。他的山水畫,布局新穎,筆觸粗豪,簡澤而大膽,氣勢逼人。他的人物畫,京劇小丑與武旦、古代傳記、小說及神畫中人物,則神采飛揚,性情活現紙上,反映出他個人幽默的個性。我們不然認出這是丁衍鏞的畫,他在創作中所表現的民族性、時代性和個性,從理論到實踐,獨樹一幟。

丁衍鏞早年曾在上海與蔡元培等創立中華藝術大學,出任校董兼校董會秘書、教務長、藝術教育系主任等職,為國家培育不少人才。民國十七年(一九二八年)蔡元培任大學院院長,發起舉辦第一次全國美術展覽會。次年由教育部聘請名家擔任審查及籌備委員,選出徐悲鴻(國立北平藝術專科學校校長)代表華北、林風眠(國立杭州美術專科學校校長)代表華東、劉海粟(上海美術專科學校校長)代表上海部份,丁氏則代表新派作家及華南(時為上海中華藝術大學教務長)。同年,廣東市政府聘丁氏回粵,籌備市立美術博物館兼市立美術學校教授。民國三十五年(一九四六)廣東省政府教育廳聘丁氏回粵出任廣東省立藝術專科學校校長。一九四九年丁氏遷居香港,對於藝術教育的熱誠不減當年,創辦新亞藝術系至今以歷二十年。在西畫方面,他有素描基礎,長於人體油畫,對於人體造型、色彩、筆觸、表情無不把握精到,培養青年對美的追求,藝術的表現;也常分析達文西、米蓋朗基羅、塞尚、雷諾瓦、馬諦斯、畢卡索、莫迪里亞尼的畫法,使後學得以啟發進益;更參考中國顧愷之、吳道子、徐渭的畫法,主張以中國的年毫筆作線條入西洋畫,著重講究筆墨用法及意境。丁衍鏞還是有名的收藏家,搜藏不少書畫;在研究中國藝術時,經常以之示學生,對學生的啟迪裨益實大。

近幾年,丁衍鏞應邀在日本、法國舉辦個人展覽會,雖已屆八十高齡,仍孜孜不懈於藝術進境,但願丁衍鏞的藝術生命能繼續光輝燦爛,如他的詩中所說:「白鶴高飛正待時,一飛沖天來嫌遲,他年相許雲中見,悟到禪時便是詩。」向白鶴般翱翔四海,一飛沖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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