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獻


丁衍庸先生是位很牢騷的畫家。

他的牢騷,形諸筆墨,一如八大山人那份不平之氣,亦很像徐文長那份鬱鬱不得志的樣子。

八大山人畫鳥,以怪眼看世人,丁衍庸的青蛙大概也是這副模樣,兩隻眼,有點冷漠。但畢竟他不像八大,把人世看得那麼悲哀,所以他的青蛙造型便有一種兒童氣的諧趣——再說,他近年來寫青蛙,以省略去青蛙的腹部,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避免「谷氣」。

香港畫人中,論金石氣之重,恐怕無人能及丁衍庸。畫一有金石氣便必然不俗,此事關乎氣質,非力學所能至,這正是他得天獨厚之處。

曾經有過一個時期,他痛受別人的攻擊,攻擊他的人又來頭甚大,不但有銜,而且有黨,在黨羽的吹捧下,便儼然開天闢地的大師了,只懂得拿根禿筆在羅紋紙上寫荷花的丁衍庸,自然無還手之力。

但後來這位大師亦終於向丁衍庸討畫了。丁衍庸寫了一幅「招牌貨」荷花青蛙,一幅「貴妃出浴」(貴妃自然裸體),外加刻一顆圖章,一起送給大師,大師便對自己從前的孟浪有點悔意。所以現在,大師的承繼人便不再那麼一提起丁衍庸就嗤之以鼻了。

藝術到底是較為永久的事,一百年後,丁衍庸還是丁衍庸,大師的作品,便只能成為我們後代的反面教材——「哪!這流派的畫,代表了香港繪畫的黑暗時期。」

不過丁衍庸的畫雖然寫得好,在藝術界的地位卻似乎很低,在香港藝術回顧之類的文章中,他固然沒一席地位,就是寫畫數十年,居然連「前輩」的位置也夠不上。如果只圖眼前,丁衍庸似乎應該快一點去參「禪」才是,至於「禪」和畫究竟有什麼關係,他自然不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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