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獻


丁衍庸是中國當代傑出的畫家之一。

版畫家楊熾宏站在龍門畫廊裡,環顧著四十多幅丁衍庸所繪的水墨畫,腦際浮現去年秋天到香港拜訪這位老畫家的情景。

『我很早就希望能拜望丁衍庸。早在十年前,我曾在雜誌上看到過他的油畫,帶點野獸派的粗線條趣…筆觸……,而今又重返中國傳統的水墨畫,畫境渾然天成而逸趣橫生。當我聽到他答應採訪的消息,著實興奮了一陣子。因為他很少接受訪客,對陌生的人常會推託沒時間。』楊熾宏抽起一支菸來,在菸絲裊裊中,凝望著畫廊的幅幅作品出神。近年來他是唯年曾見過丁衍庸的畫家,這段往事也值得懷念了。

『在丁衍庸的學生謬樂民的聯繫下,我們約好上午十一時見面。其實那天早上九時,我們就已從香港搭渡輪到九龍。在我心目中,以丁衍庸目前的繪畫和生活,他的畫室布置一旁是書香氣息很濃,卻不料來到斜坡的街道旁一幢老式的公寓大廈,電梯走道很暗,呈現出陳舊的歲月,而每一家門前都有一道木欄?。

拉開門口的木欄?,開門的是一位頭髮略為花白,神情嚴肅的老人,他上嘴唇微突,一副不愛說話的樣子,眼睛透過老花鏡片的上方瞟了我一眼,有點猶疑了一下,才請我們進入他的客廳。

雖已是初秋,天氣還是很燠熱,客廳大約只有六坪左右,一組沙發,二個櫥櫃裡放置著陶瓷古董,牆上兩張水墨畫,牆角擺著電扇,他從連著客廳的廚房倒了二杯橘子水,他自己就坐在靠近櫥櫃的安樂椅上,室內有些昏暗,我正不知說什麼,他已站起來請我們到客廳後面的畫室裡。

畫室比客廳還要小,有位學生正在收拾畫筆,整個房間光線並不明亮,角落堆滿了畫紙,還有他收藏的一些古董,牆上有一幅早期的油畫,色彩已略顯陰晦,筆觸富有馬蒂斯的風格。而在這幅油畫右邊牆上隨意釘著一大塊的帆布,縫製著三四個大口袋,裡面塞滿了畫稿。

他拿出張宣紙,蘸著墨正準備落筆,我特別向他說明我想以照相來訪問,他沒說話,停了一會,繼續自管自地在畫紙上作畫,一筆先以濃墨暈染出荷葉,接著,一筆勾下荷梗,一旁的學生用廢棄稿按去荷葉的水分。他沉默著,譯筆比劃著,手中不斷地燃著他最習慣抽的「雲絲香」洋菸,我拍完他才停筆同我說話,而此時,我發覺他呼吸比較急促,有點氣喘。

畫完那幅荷花,同行的羅樂民拿出另一張宣紙,請老師畫一張送我,他點點頭,畫了幅荷花與青蛙,當時我真是喜出望外,眼看著他幾近蹣跚的腳步,再看他畫筆下有力簡潔的筆觸,和那幾近「童心」的純真、幽默和畫題,真難以想像得出在香港這十里洋場,商業競爭劇烈的地方,還有一位從事繪畫達半世紀的老人棲身於此。』

這次的採訪給予楊熾宏的啟發很大,雖然所學方向不同,但憑著畫家的感覺,他覺得丁衍庸有著生不逢時的遺憾。

有人批評丁衍庸的作品承襲八大或齊白石風格,楊熾宏覺得他雖然畫風近八大,但比較起來,仍有所分別,八大靜面沉潛,丁衍庸則動而跳躍,以那幅荷花與青蛙為例,三四支荷梗彎直一違常理,而最有趣的是筆下的青蛙,青蛙鼓起的雙眼,被畫家著意誇張,面顏露出帶童心的天真。

在他寫戲劇人物的作品裡,也擁有那片童心,「孟姜女出浴」,畫孟姜女裸體,而拱門後還有男子偷窺,這種畫題幾近於平白捏造,而白蛇傳中「驚豔」、「小喬初嫁」,以至於「霸王別姬」,都會產生「兒童畫」的錯覺、而人物造型的誇張,不能一眼分辨是舞台形象,只有從鵝蛋臉、水髮、鳳眼,看出是舞台造型的特徵。

「粉墨又登場,猴兒作將相」、「雞鳴狗盜」、「綵禽圖」又多少帶著人生譏諷、幽默的意味。

對這些人物畫的解釋,旅港藝評家談錫永說得好:「他畫的根本不是人物,只是童心對藝術家的反映。」(本報台北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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