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獻


最近莫一點兄送我兩部畫冊,一部是他的老師丁衍庸先生的,一部是他自己的。莫一點的畫技藝大進,儼然一家風範,比我初認識他時不可同日而言。他數十年來的努力,今天有這樣的成熟,令人既欣喜、又欽佩。

我收到畫冊的時候,第一部是丁公的,這是他帶我去拜訪楊善深先生的去程的時候,在回程上他又送我他自己的。我接到《丁衍庸書畫集》的當下,內心一陣感動,烙下深刻印象,覺得莫一點的尊師重道之情,十分難能可貴。在現代社會當中,這是非常罕見的中國傳統美德。

《丁衍庸書畫集》印刷如此精美,我心想, 一定是化了他不少錢的。現在紙張和印刷費如此昂貴。及後我細加翻閱,編印這麼一部畫冊,更要費許多功夫。丁衍鏞先生的畫作,需要向各方借用來拍照,這件事本身就不知耗了多少時間和精神。然後又要變年譜,又要搜集書法、印章和生平照片,在他自己寫《懷念吾師丁衍庸》之外,又請得中文大學文物館館長高美慶女士寫了一篇總評《丁衍庸.馬蒂斯.八大山人》,此文甚有份量,足可顯丁衍庸其人其畫的風格和價值。

讀丁先生的畫,常使我想到中國兩代畫家之不同。像丁先生的那一代,決不會像文革以後來香港和海外的某些畫家那樣,畫那些如此俗媚的作品,把女媧畫得像三級舞女,然後通過拍賣行和資本家,以八八八萬的數字說是成交,更不會畫歌頌政治權勢的作品,以博取政治資本的。當然,文革以後的中國畫家,大部分仍然有藝術真誠和做人風骨,但出了幾個異種。然而像丁先生那一代藝術家,似乎如此不擇手段汲汲於名利的,一個也沒有。而丁衍庸先生更是其中的表表者,其拔乎流俗、不事名利,以藝術為真生命而甘於淡薄的精神,代表了一種中國文化的傳統特質。像他這種畫家,我恐怕以後會越來越少了。

有些人不喜歡丁先生的畫,因為他有時畫得粗率、稚拙,尤其是人物方面。然而這正是他的可愛之處。他似乎完全不求俗世的讚美,不理會別人的評論,更不計較自己的畫賣不賣錢,而自己成就一個獨自的藝術世界。一個對中西畫有如此精湛修養的大畫家,能夠畫得像小童一樣的拙樸,實在令人驚奇。但是其神韻卻是躍然紙上的。如果要畫精細,他也是綽綽有餘,花鳥蟲魚,莫不精妙,僅是小小的蟋蟀,就活靈活現,評者就不必以他的人物畫得粗樸而以他下筆輕率了吧?

丁衍庸和莫一點的兩本畫冊,讓我欣賞到兩種美,一種是藝術之美,一種是師徒情誼之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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